後來的很多年裏，我才慢慢悟到……

原來世上最幸福的事，不是我能跟在他身後，仰望他朝朝暮暮。

而是我對他的喜歡，他全部看在眼裏。

我對他的付出，他全部都銘記在心。

我凝望他時，雙眸盛滿的愛意，他全都能感受得到……

我喜歡他。

而他，恰好也不討厭我。

“吟詩作對，琴樂和鳴？這天宮的日子本就已十分枯燥乏味了，再鉆研這些，豈不是更加無聊？本座記得，小九喜歡的是舞刀弄槍，爬樹打秋千，小九何時，對這些文縐縐的詩詞感興趣了？”

“小九，不必為了本座放棄真正的自己，本座所欣賞的，原本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，坦蕩恣意的魔界九娘娘。本座想看見那個真正的小九，本座希望小九，在碧海龍宮，也能似在魔界一般，每日歡喜，眉眼時時俱笑。”

“小九，本座帶你去凡界放風箏。”

“小九，小九，你感覺怎樣了？身子還疼麽？傻不傻！那可是震天錘，一錘下去普通仙人都得神魂俱滅！你怎能，想都不想，便沖上來替本座擋呢！”

“小九，別怕，你不會死……相信本座，本座一定會帶你走出去的。”

“上清，我想回家……上清，如果我回不了魔界了，你記得把我的殘靈帶回去……交給我哥。只有我的殘靈回去了，我哥才不會懷疑你，才不會遷怒你。”

“上清，我回不去了，你一定要逃出去……你是龍祖啊，你不能輕易死掉，你還有守護龍族的重任在身，你一定要堅持下去，撐下去啊，上清！”

“誰允許你把自己的真元傳給本座的！小九！你傷成這樣還如此胡鬧，你是不想要命了嗎！”

“上清，我們倆，總得活一個……該死的靈族！總有一天我哥會帶兵把你們全滅了！全都滅了！一個活口都不留！”

“傻丫頭，你真傻。別哭，本座在，本座陪你……”

“上清，你去搬救兵吧，我在這裏等著你。惡靈結界打開後，你就趕緊走，別遲疑……上清，我等你。”

“小九！”

“上清，你知不知道，我打小就喜歡你……”

“小九，等我……”

“娘娘她這次，若非龍祖及時出手穩住了娘娘的神魂，恐怕真的要，兇多吉少了……幸好、幸好是熬過來了，君上大喜，娘娘大喜，吾等，恭賀娘娘死裏逃生，再渡難關！”

“君上，龍祖都在少華宮陪娘娘三天三夜了……如此廢寢忘食，他自個兒也神元虛弱著，再這樣硬撐下去，萬一出什麽事，咱們魔界擔待不起啊！”

“有什麽可擔待不起的，是他自己要陪本尊的妹妹，又不是本尊威逼的！

即便出什麽事，和你我又有什麽關系？

本尊的妹子，差一點就折他手裏了，要不是因為他，本尊妹子至於受這麽多的苦麽！

本尊有多麽疼愛這個妹子，三界皆知，妹子就是本尊的命，前幾萬年本尊是捧在手裏怕摔了，含在嘴裏怕化了，一時一刻都不敢懈怠，生怕自己一個沒留意，妹子就出事了。

結果呢！自從妹子遇見了他，身上大傷小傷就沒有斷過，不是為了護他傷了元神，就是為了替他擋刀，把自己紮了個透心涼，再這樣下去，本尊的魂遲早被他們嚇掉完！

他辛苦，呵，本尊還辛苦呢！他最好多向老天爺祈求我妹子能早點順利清醒過來，不然我妹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本尊非扒了他的龍皮解恨！”

“咳，尊上慎言，這龍祖的皮，還是不能隨便扒的……”

“這麽些年了，我其實，一直想問哥哥一個問題……哥哥與月卿，究竟為何不讚同我與上清……，我喜歡他，是真心喜歡，我現在，已經到了一日不見他，便心慌意亂的地步了。哥哥，我只是喜歡一個人罷了，難道這也有錯麽？”

“喜歡一個人沒錯，可你喜歡他，註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。”

“只是因為，我是魔？”

“不，與身份無關。”

“那與什麽有關？”

“……九兒，事到如今，為兄也就不瞞你了。你只知為兄有意棒打鴛鴦，強行拆散你與龍祖，只知為兄無理取鬧，不顧你的終生幸福，令你情路多添坎坷。卻不知，為兄這樣做，也是為了你好……

神界這第一代各族始祖……生來，便是為了以一己之身殉劫，保闔族安平的……

龍祖，鳳祖，麒麟、白鸞、玄武，他們的一生，命中註定，是要經歷魂飛魄散這一遭的。

且，用不了多久，這些始祖，便會相繼隕落……他們根本無法像個普通神仙一樣生活，一樣與天同壽。

包括為兄我，他日魔界大劫臨頭，為兄也要散盡一身修為，以自身元神，保得本界安穩不滅亡。

龍族，撐不了多久了，連龍祖他自己，都不曉得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可活……所以，他如今不是不想回應你的感情，他是不敢，他怕自己哪一日殉了劫，留下遺孀，彼時親人的日子不好過！

小九，我們初代始祖，是不配有感情的……成婚對我們來說，是奢求，是夢。

放過龍祖，也放過你自己吧。就讓這段感情，永遠埋藏在心底，別給他壓力，別讓他，死不瞑目。”

“上清，你說，神仙為什麽沒有來世。凡人生死尚可輪回，從頭再來，為何神仙，連再續前緣的機會都沒有……”

“上蒼賦予了神仙無盡的壽元與強大的能力，作為交換，就必然要拿去神仙點什麽……神仙身隕，便是真的徹底消失，永無來生了。小九，其實消失並不可怕，遺忘，才是真正的終點。”

“讓你在意的人活在你心裏，他就永遠，不會死。”

“如果有來世，我想做個人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做人，就可以世世輪回，每一世，我都能去尋找自己喜歡的那個人。”

“可做人，輪回，也要喝孟婆湯的。”

“我不喝孟婆湯。”

“不喝孟婆湯，就無法轉世投胎。”

“……我討厭孟婆湯！”

“其實，有時候遺忘，不見得是件壞事……銘記，也不代表是件好事。”

“上清，我不想忘記你……”

“小九，放下吧。”

“龍祖，還是去了……你要是難受，就哭出來吧。娘娘，你別憋在心裏，會把自己憋壞的！”

“月卿，我忽然，想開了。上清說得對，每一個神仙與妖魔，實則都是逃不過這一關的……他只是比我先走了一步。他是為了三界而隕落的，我不難受，我不能哭，我一哭，就顯得他的犧牲廉價了，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才是……”

“月卿，我喜歡的人，沒了。再也不能陪我一起放風箏了……”

“月卿，我又夢見他了，他說我瘦了，他還摸了我的臉，囑咐我要好好吃飯，不許任性，聽哥哥的話。”

“月卿，我怎麽覺得，我的心，空了一塊。”

“妹妹，算兄長求你，回來好不好……妹妹！”

“哥，我看見他了，他來接我了……”

“小九，過來。”

“清清，我來尋你了……”

——

一枕槐安，一夢黃粱，蝴蝶歸來時，滿庭落雪，紅梅芬芳。

清晨，我趴在紅木窗欞上探頭看外面的雪，屋後寒風料峭，梅花挺立在淩冽寒雪中，枝頭掛了白茫茫，偶有風吹過，掀得滿樹火紅熱鬧絢爛。

“你身子怕冷，還這樣站在風口，當心吹感冒，發燒頭痛。”他突然從後面抱住了我，把我摁在懷裏，無奈嗔怪。

我知道是他來了，就任性地往他懷中再蹭蹭，厚著臉皮沖他撒嬌：“只看一會兒嘛！不會吹生病的。今天的雪景，格外好看，我已經許久都沒有這樣心情舒暢地看一場雪了。”

“那也要註意保暖，原本身子骨就寒。罷了，娘子想看，本座就抱著娘子，給娘子驅寒。”

聽他肯和我妥協了，我開心地抓住他摟在我腰上的一只手，緊緊握住。

腦袋枕在他的肩上，我深吸一口冬天的清新空氣，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，輕輕說：“昨晚上，我做了一個夢，夢裏有你，還有幾個我覺得很熟悉，可實際上，卻從沒見過的人。

夢境裏具體的內容我忘記了，反正，就是挺傷感的……我記得夢裏，你還不是我老公，我們倆還沒有結婚，但你卻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。

你帶我放風箏，陪我吃海鮮火鍋，你會把你釀的梅子酒拿出來給我嘗鮮，你還會牽著我的手，帶我去河邊釣魚。

別的女生欺負我，你會第一時間出現給我撐腰……

我倆，好像掉進了一個大坑裏，我還被刀刺傷了，你看著滿身是血的我，眼眶裏全是晶瑩的淚花子，你把自己的衣角撕破，強行扒掉我的衣服，小心翼翼地給我包紮傷口。

我受傷發高燒，燒得迷迷糊糊，你就讓我躺在你懷裏，你不停地用自己的手掌給我降溫……

你還抱著我，很堅定地和我說，你一定能帶我離開那裏的，你讓我不要死，你說我死了，就再也沒有人纏著你了，再也沒有人做你的心尖兒了。

過了很久很久，你終於把我拉上了那個大坑，我窩在你懷裏，一聲連著一聲的叫你名字，你就不厭其煩的，一句一句回應我……

我還有個脾性特別好的哥哥，我哥哥總是欺負你，我就很不高興，我不許他陰陽你，他還因此生了我好久的氣。”

“脾氣好的哥哥？”他勾唇，淺淺問道：“然後呢？有沒有夢見你我成婚，你給本座，生了一窩大胖小子？”

“大胖小子……”我驀然傷感，努力回想那個朦朧的怪夢，搖搖頭，心底發酸：“夢中，我哥說，我無緣與你結為夫妻，你有件大事要去辦……可能一去，就再也回不來了。

後來，你果然一去不返了，從那往後，我再也沒見過你……我想你，瘋狂的想你，我去你家門口蹲著，在你家門檻上坐著，一直等，一直等，你身邊侍奉的人勸了我好幾回，讓我放下對你的執念，忘掉你曾經的存在。

可我，做不到。我真的做不到，我怕自己忘記你，卻又怕每每想起時那錐心刺骨的痛。我無數次在夢裏與你相逢，可夢醒之後，你就會化作煙雲散去……

那些年裏，我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，不在回憶你我之間的過往，不在盤算著，和你一起走。

好在，老天爺並沒有讓我等太久。最後，我還是死在了哥哥的懷裏，彌留之際，我看見你出現在了我的眼前，你向我伸來一只手，說你來接我了……

那一刻，我真的又開心，又激動。”

“我來接你？”他闔目，不悅的嘆道：“你啊，這小腦瓜裏整天都在想著些什麽？竟然會夢見本座接你去死！本座，怎舍得帶你去那種地方。下次不許再做這種夢了！要做，便做你我白頭偕老，兒孫繞膝的好夢！”

“做夢這種事我又控制不住，我也不想夢見這種悲慘結局啊！可我的腦子，它就是不聽使喚……好在只是一場夢，不是真的，要不然我哭都沒地兒去！”

我在他懷中緩緩轉身，面向他時，伸手任性的摟住他脖子撒嬌，貪戀的往他唇邊親了口，故意捏著嗓子和他嘟囔：

“只是這個夢後勁太大了，我現在想到點內容，心裏都覺得酸痛酸痛的……上清，我想你，我舍不得你，我怕失去你……”

他捧住我的後腦勺無奈深情凝望我：“你啊，真是一時不念叨你，你就會胡思亂想。娘子放心便好，本座死不了，你也死不了……夢是反的，夢中不好，便意味著現實會圓滿。”

“我也不求多圓滿，只求咱倆，能永遠永遠這樣生活下去，誰都拆不散咱倆！”

“本來就是誰也拆不散……這一回，本座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娘子，娘子你大膽的擡起頭，往前走，本座做你的後盾，助娘子，神擋殺神，佛擋殺佛。”

他拍拍我的後背安撫我，直到覺得我情緒平靜下來了，方把我從懷裏撈出來：“想出去賞紅梅麽？把外套穿上，為夫帶娘子，踏雪尋梅。”

“踏雪尋梅……突然想堆雪人了。我今天可以玩雪嗎？每次看見阮阮玩，我都好眼饞。”

他幫我把白色的羽絨服棉襖加在身上，拿我沒辦法的揉了揉我腦袋，大發慈悲道：“想玩便去玩吧，但是要註意別玩的太過頭。過幾天就是新年了，娘子應該也不想病殃殃的出門去看除夕煙火吧。”

“唔。”我點點頭，裹好身上的羽絨服，然後趁其不備，踮腳抱住他的脖子就往他的唇邊用力啄了一口，笑逐顏開的和他說：“知道啦，蛇仙大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啰嗦了……像個小老婆。”

“小老婆？”他一把摟住我的腰無情臉黑，擡手刮了下我的鼻梁骨，溫柔嗔怪：“娘子現在就嫌本座啰嗦了？娘子但凡讓本座省點心，本座就不會這麽啰嗦。小老婆這個稱呼不甚好聽，娘子應該喚本座夫君。”

“那，小夫君？”我故意逗他。

他老臉一沈，沒好氣的威脅道：“不許加小，本座是正室！娘子再亂喊……本座有的是辦法，讓娘子今天一整天，都出不了這個房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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